女旦们的舞台

有人说过，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拥有一双妙曼白皙的手，一样如脸那般春风百度，撩拨人心。你看那《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之妻不是“口若含朱丹，指如削葱根”吗？美女的标准是什么？在这里已经真切地告诉你了，朱丹和柔荑。阿袁的《郑袖的梨园》中，郑袖就拥有一双满含柔情的、让人看了欲罢不能的手。那手上的十指，让郑袖舞弄得百媚丛生，由不得人不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十个手指让郑袖看起来风情万种，十个手指也成了她用来对付男人的利器，她用它们离间了苏渔樵的爱情，离间了沈俞的生活，成就了她缤纷人生的舞台。

　　那郑袖还是大学中文系教师呢，怎么能用一双手就做了利器？一个堪比文人的人，传道授业者呢，怎么能有这份下作的心思？我读这本小说时，带着急切、感叹，又不得不为之称奇，为之幽怨。女主人公郑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身为小学校长的父亲因为外遇抛弃了发妻，这让少年郑袖耿耿于怀，就像有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底，仇恨小三的种子就此埋下。

　　语言的文人性是小说的一大亮点，阿袁的小说大都如此，《郑袖的梨园》是这样，《鱼肠剑》也一样，写出了知识分子的内敛，字字腔腔符合知识分子的身份和特质。不得不说作者阿袁本人作为江西南昌大学的中文系教师具有极强的语言架构能力。比如写到“流言”，流言在市井生活中本是最世俗，也是最低俗的东西，但普通人家的生活谁又能离得了家长里短、蜚短流长？高校教师又如何？他们也要生活的呀。然而他们的生活又与寻常百姓不同，毕竟是有层次有品位的，即便是流言，也要给它冠以美丽的外衣。于是阿袁笔下的流言先是诗意成了“墨”，泼出去就成了道德底布上的痕迹，这痕迹竟也易让人联想成一挥而就的大写意。既而流言是七月的星星——最明最亮，四月的桃花——芳菲无尽，十月的蝴蝶——多彩斑斓。这样给流言包装一番后，大学教师传播流言也就显得那么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

　　上下衔接滴水不漏、自然流畅是小说的另一个特色。郑袖的脸一向素面朝天，而手却是凝脂般的，风花雪月的。对这样一双手，郑袖是舍得花力气下功夫精心呵护的，所以郑袖不惜重金，给十指披金挂银，配饰繁缛。戒指必然是手饰品中最重要的配饰。提到戒指，郑袖不得不说她的继母——陈乔玲那破货也有一枚。一句破货就透视了陈乔玲的人品和她在郑袖生活中所扮演的不堪角色。可郑袖毕竟是高校教师啊，以她那个水准，那可是人们眼中饱读诗书、斯文沉静的文化人啊，怎么能出口成脏，骂人破货呢？由此可想，郑袖对继母恨之深，痛之切。妙的是提到陈乔玲那破货，又戛然而止，怎么个破法，这里止住不提，难免让人悬了心狐疑。等到了苏渔樵那里，了解了苏渔樵的婚姻时，才知道郑袖不提是因为不敢提，伤得太深了，吓怕了。

　　小三原本是郑袖生活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刺破了她的少年时期、她的家庭、她的青春乃至她的人生，她又用这根刺来扎别人，扎得人面目全非。而这样的刺，扎的时候也是绵里藏针地扎，不动声色地扎，口蜜腹剑地扎，扎得深痛却让人说不出怎么个痛法。郑袖就曾经让这样的刺扎得恨不能学会黄蓉的打狗棒法，把那些白骨精都打回原形。陈乔玲带给郑袖的刺痛是刻骨的，对她后来性格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以至于成年后她只要遇到小三，本能的反应就是给她们捣乱，以牙还牙，让她们不得安宁，哪怕她自己也不自觉地在扮演着小三的角色，并且在这场扮演中变得支离破碎也在所不惜。可以说小说在揭示人性方面极具现实意义。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婚姻变故、第三者插足等状况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它存在于各个阶层，并不因为是在高校，高级知识分子就不食人间烟火，可以回避。高校教师也是社会生活的一个群体，也具市井百态，也有七情六欲，小说从另一个层面揭示了这种人性的朴素。

　　于丹说：“每个中国人，都是在诗歌里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成长。”可见，中国人对诗歌有着特殊的情结。国粹京剧和古诗文都是国人所喜爱的，而阿袁正是将中国古代诗词及名著经典很好地镶嵌到现代文学语言中，那种切入简直自然地达到天衣无缝、炉火纯青的地步，让诸多喜爱古文的人读来酣畅淋漓，痛快之至，心如信马由缰，迤逦而行。如果你读过《诗经》，就会为阿袁起笔用到《关雎》报以会心的一笑；如果你看过《西厢记》，也就理解了郑袖的父亲为什么喜欢崔莺莺，母亲与他的婚姻注定是悲剧；如果你熟悉《红楼梦》，就明白继母对郑袖的挖苦是如何含沙射影，夹枪带棒；更别说《短歌行》等轮番上阵，直让郑袖那两个是父子的学生听得如醉如痴，念念不忘，没有故事发生是不可能的。古诗文在这里再也不是枯燥单纯的吟唱，它和现代语言一起融汇成新的韵律，它以崭新的姿态，让整个小说生动优雅，美不胜收。读小说是一种享受，读小说的同时还能顺便重温一下古诗文则更是享受。阿袁的每一句都引用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牵强的痕迹，好像这个地方就该这么应用，就该这样自如。特别是读到某一句，结合小说生怕自己理解得断章取义，又急急地找来原文比对时的那份乐趣，自是妙不可言呢。这种阅读对于生活节奏高度紧张、繁忙的今天，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它让古老的诗文散发出现代的魅力，阿袁将古诗词的美又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谈什么创作，即使创作出来了，也是寡淡如水，无神无力。哪有如阿袁这样，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每天在古诗文中浸泡，那随手拈来即为我用的潇洒，将文字的魅力发挥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