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昔日欢颜何处寻。又是一年清明，我迎着纷纷细雨回乡下为父亲扫墓。清理完坟茔的杂草，焚烧了思念的纸钱，手扶着冰凉的墓碑，望着眼前这片黄灿灿的油菜花，思绪如雨后春草在春风里疯长，点点滴滴的思念，化作成无声影像，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上个世纪50年代初，父亲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毅然选择留在乡下教书，肩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那时，父亲的工资低，一个月的工资根本无法满足一家五口的日常开销。为了养活一大家人，父亲和母亲一到农闲时节，就将冬闲的土地全部翻过来栽上油菜，用菜油丰富一家人的餐桌。
秋冬的田野空旷而寂寥。父亲下班回家后，躬身劳作的身影就像一幅单调的油画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的很长，从翻地到育苗，从栽种浇水到除草施肥，每一个环节都小心翼翼，没有丝毫马虎。父亲说种油菜就像教书，只有精心呵护和辛勤的汗水才能换来芳香满园。年幼的我跟在父亲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爸爸，种油菜好辛苦，你为什么还要种？”“我长大了，也要当老师，教很多很多的学生……”春去春还来，油菜花开了谢，谢了又开，那段童言无忌、父慈子孝的片段如这黄灿灿的花，纷纷扰扰一直萦绕在我梦中。
寒来暑往，光阴似箭。父亲用勤劳的双手收获着一季季的菜油，用一支支粉笔描绘着一茬茬乡村孩子的未来。在油菜的花开花谢中，我们姐弟三人陆续走向了工作岗位，父亲却老了。退休以后，我强行将二老接到了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瘦削挺拔的身躯开始佝偻，半夜常常传来声声刺耳的艰难咳嗽。我们都劝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可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了。
五年前的初春，油菜花也开得正艳。父亲那次感冒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在县城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仍不见好转。我们终于说服他去省城医院检查。在赶往省城的路上，柔柔的春风吹来阵阵油菜花香，坐在后座的父亲为了打破车内的沉闷说：“油菜花又黄了啊，好想回去看看家乡的油菜哦，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是感冒，很快就会好了。”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强忍泪水加大了油门。
在省城的大医院里，当我拿到“肺癌晚期”的诊断书时觉得天都塌了，早已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住院的日子里，我们都在尽力瞒着父亲，就像电视里无数次上演的剧情。但父亲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落寞与叹息，还是让我手忙脚乱。后来才知道，我在父亲面前的表演是拙劣的。其实，他早已洞察一切，只是为了让我们安心才竭力配合我们的表演。
为了满足父亲叶落归根的愿望，我们再次回到阔别多年的老房子。在这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我开始了与父亲最近 、最久的陪伴。父亲最后的日子里 ，亲朋好友去了又来，学生们川流不息，家里乱糟糟的。肺癌迅速转移到喉部后，讲了一辈子话的父亲再也说不出声，被无情地剥夺了说话的权利。但他还是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用纸板与我们交流。儿啊 ，人生都是这样 ，你不要太伤心。”儿啊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种油菜吗？”“油菜花谢了吗？”这些简单的交流，让我更加心疼。
终于，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深夜，父亲追赶着春天的脚步带笑离去。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无边无际的金黄温暖着醉人的芬芳，父亲的一生如流星，虽然一闪而过，却有着划破夜空时灿烂耀眼的光芒，永远是黑夜里照我远航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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