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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喜儿来的信件

作者:admin 日期:2016-5-30 13:22:15 人气:

几天前,当接到喜儿来信时,我很是吃惊。十多年了,他一点音讯也没有,完全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叔叔,你好!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在遥远的南方城市打工了。”喜儿辍学了?!我的心格登一下掉落了下去。我原以为,他已经以优异成绩,从那个花团锦簇的中学升了大学呢。

  “爸爸去世后,妈妈的身体也累垮了。我每年都要请一个月的假,帮家里干农活。虽说学校答应免我的学杂费和伙食费,我也舍不得离开同学和校园,但欠的这么多债怎么办?妈妈姐姐的医药费怎么办?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当担起责任来……”读到这里,我的泪水淌下来,吧嗒吧嗒滴在信纸上。

  记忆的闸门打开,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浮现出这个叫刘喜的小男孩。那年,他九岁,患脑膜炎,住在我管的病床上。他怏怏地躺着,凌乱的头发耷拉于床头。白得耀眼的被子,紧紧包裹他的瘦弱之躯,一件蓝色校服斜搭在被子上。我让他说出身体的不舒服,他瞅了瞅我,挤出一丝笑容:“我还好哩。”但几分钟后,他却剧烈呕吐起来,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赶忙过去,只见孩子难受得紧锁双眉,脸胀得通红,额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爸爸急得狠抓脑门。我立即用甘露醇脱水,以缓解颅高压的症状——小家伙适才“骗”了我,他是强忍头痛回答我的。

  “对不起,叔叔,我不想让爸爸担心我。姐姐得了肺结核吐血。为照顾我们俩,爸爸已经三天三夜,没合上眼了。”一俟症状缓解,孩子即怯生生这样对我说道。他好像看出了我流露出来的一丝不快。

  我这才注意到床边的,那个面容憔悴的汉子,他的头发像茅草,胡子浓密得淹没了整个下巴,眼睛血丝缠绕,耳前青筋暴突。

  我的心底涌起一股内疚,轻声对喜儿说:“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叔叔噢——得不到及时处理,会很危险的。”孩子嗯嗯连声。

  喜儿对爸爸入微的体贴,给我留下了难忘印象,因而住院期间,我与他结下了很深的友情。接下来的时间内,他很是配合治疗,他希望病早点好起来,以使钱用得最少,以使课缺得最少。

  在我精心治疗下,喜儿身体很快康复。

  喜儿接下来写道:“我失学在家,种了几年地,没捞到什么钱。看看周围,年轻人都把田地荒了,出去打工了。据说,他们在沿海城市建楼房,一月有好几千块呢。如今,他们自家也修起楼房,气派得很呢,还娶了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年春节,天空飘起鹅毛大雪,空气冻得好像凝固,街上行人寥落。“咚咚咚”,不知谁敲响了我家的门。我疑惑地打开门,一个瘦小的身影倚墙而立,肩扛两个这个季节罕见的巨大竹笋,两脚沾满黄泥,雪花满身。

  是喜儿!“新年好,叔叔。”喜儿冻得通红的脸上笑容灿烂。我心里一阵收紧,心疼地把他拉进屋内。他把脚在垫子上跺了几下,待泥巴抖落后,才轻手轻脚走到火炉边坐下。他的手一忽儿放在膝盖上,一忽儿放在火炉架上。眼望天花板一会,又看了看我。他的头发梳理得细滑溜光。羽绒服衬出他的帅气。看得出,他已远离疾病的困扰。我充满欣喜,因为我的付出,取得了预期效果。

  走时,他像背课文似的,一字一句对我说:“爸爸说,你人好,救了我的命,要我记着你的好。”他极力阻止我们送他,说天冷,别出去了。

  后来听说,为挖到这两个竹笋,喜儿和他爸爸冒着生命危险,在冰天雪地里翻越了三座山。他们家穷得几乎什么都没有,春节车票涨到平时的两倍,数十元的车费,对他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我继续看信:“我从没出过远门,妈妈不让我走。然而,呆在家里,就如蹲在井中,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长不了见识;还讨不到老婆,因为女孩都不在家,闯世界去了;更重要的是,田地里荒了,产不了‘蒜你狠’、‘豆你玩’,来不了钱!来不了钱,神马都是浮云;来不了钱,我压力山大。”

  从字里行间看,喜儿是有很多想法的,或者说是有很多梦想的,然而,就当时来说,这些想法也好,梦想也好,都与他隔着一层穿不透的篱笆。

  喜儿继续写道:“我永远忘不了离家那天的情景。妈妈抱着门前的枣树哭,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涕泪纵横,说对不住我爸爸,没能让我念成书。我走了一里路,回头看,妈妈仍然抱着枣树哭,抽抽噎噎;我强忍眼泪,又走了一里路,回头,妈妈还抱着枣树哭,撕心裂肺。”

  我记得在我要求下,连续两个暑假,喜儿都来我家小住,带着课本。下班后,我陪他挑灯夜读。他的成绩年级第二,但不满足于此,依然勤奋。医院搞培训,他和我一起听课。他说姐姐身体不好,学点医学会对她有帮助。

  第三年暑假,喜儿没有来。托人打听,得到他爸爸去世的讯息。为了还清治病的债务,他爸爸没日没夜做工赚钱,累倒在工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到了山顶,泪眼中,看到妈妈还坐在枣树下哭。我想喊一声妈妈,可喉咙里像有个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喊不出来。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给妈妈深深地磕了个头……”

  那几年,我非常期盼喜儿来我家,好尽我的微薄之力,多少给他一点资助,让他挺过难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喜儿再也没有来过,也得不到他的丁点消息,直到接到他在南方城市发送过来的这封来信,以及一张五百元的汇款单——那一刻,他硬是不要我的钱,我说“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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